“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墓碑必须保持空白吗?”萨德侯爵在临终前对狱警说,“因为我不希望后世任何一个人,通过我的名字找到通往我思想的道路。”

然而事与愿违。两个世纪后的今天,他的名字不仅没有被遗忘,反而成为了整个BDSM文化的原点——英语中的“施虐狂”(Sadism)一词,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“S”,正是来源于他的名字。
他本来想玩个大隐隐于市,结果却成了最显眼的路标。我猜萨德侯爵当时的想法应该很纯粹,他就像在荒野里点燃了火堆的人,然后对后来者说:“别记住我的脸,你们只需要被这堆火光吸引”。但我们人类的大脑吧天生就喜欢“命名”和“归类”,当我们面对一种复杂、迷人又迷人的现象时,第一反应就是“啪”地一下,给它贴个标签,放进认知的盒子里。而最省事最直接的标签,就是创始人的名字。
有人把“萨德”这个名字,奉为始祖、精神图腾,有人却把它钉在耻辱柱上,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,但让我好奇的其实是这位在监狱和精神病院度过28年的法国贵族,他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?脑子里又有多少惊世骇俗的想法?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走进他的一生。
01
萨德的一生
萨德的生平素描
萨德侯爵(1740-1814)出生于法国普罗旺斯的贵族家庭,他的全名长得和绕口令一样——唐纳蒂安·阿尔丰斯·弗朗索瓦·德·萨德(Donatien Alphonse François, Marquis de Sade),光听这个名字,一股老牌贵族的味儿就扑面而来了。萨德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,从小就是众星捧月,但这种宠溺是畸形的,它只给了他纵容,却没教会他什么是规矩,也没给他和真正的情感温暖。
他爹是风流成性的外交官——萨德伯爵,这意味着在小萨德眼里,男人只要拥有权力和地位,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放纵欲望,把女性当成征服和消费的对象,这是他亲眼所见的父亲形象。而他母亲呢,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选择去修道院隐居了,这对一个孩子的打击也许是毁灭性的。这会在潜意识里给他传递一个信息:女性是疏远的、摸不着的、甚至是会“抛弃”我的。这可能混合成了他后来对女性那种既迷恋又想羞辱、既渴望又报复的复杂心态。他叔叔就更绝了,是个公然包养母女的神父。这简直给他上了一课,关于权力和堕落的一课。连本该最圣洁的神职人员,都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践踏伦理。宗教和道德都成了一场虚伪的表演。在缺乏母爱又深受父亲和叔叔放荡作风的影响下,年轻的萨德很快就染上了当时贵族的浪荡习性。但关键在于,他的行为不仅仅是单纯的私生活不检点,其中包含了大量我们今天称之为“性虐恋”的元素,这为他后来命运的走向埋下了伏笔。
他从小被送进巴黎顶尖的路易大王中学接受最正统的精英教育。因为他是小儿子,按当时的规矩不能继承家里的主要头衔和财产,所以从军成了他最体面的出路。1755年,他才15岁,搁现在还是个天天背书包上学的初中生呢,但萨德已经开始了军旅生涯。而且他运气不错,刚入伍就赶上了欧洲历史上著名的七年战争(1756~1763)。这场仗,法国、奥地利、俄国一堆国家群殴普鲁士,打得异常惨烈。萨德在骑兵部队里服役,靠着自己的贵族身份再加上自己确实有点本事,一路升到了上校。但战场教给他的,可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。
他亲眼见识了什么叫权力。在战场上,命令和服从是血淋淋的,这种绝对的权力动态,无疑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后来在他的作品里,我们也能看到清晰的影子。不仅是权力,他在战场中也直面了暴力,战争把暴力合法化、常态化了。他看到的杀戮破坏很可能让他对痛苦和残忍脱敏了,甚至开始从哲学和美学角度去思考它们。除了这些之外,他也体验了军队的放荡生活,那时候的军队,打完仗之后军纪涣散,酗酒嫖娼是常态。就是这样的环境刺激并放纵了他的情欲和暴力。
所以你看他后来写的那些东西惊世骇俗,看得人头皮发麻,但他不是个凭空蹦出来的怪物。他那些关于权力、暴力和性的惊世思想,也许早就埋下了种子。总结一下萨德的早年:一个天生反骨的贵族少爷,在被套进精英教育的过程里积压了无数叛逆的怒火,后来又被扔进了七年战争的大熔炉里,亲眼目睹了权力、暴力和欲望最赤裸裸的样子。
牢狱之灾
1763年,七年的仗终于打完了,萨德23岁,带着上校的军衔光荣退役。在他老爹的安排下,萨德娶了一位法官的千金。更厉害的是,他的岳母是宫廷里权势滔天的蒙特勒伊夫人。按理说他应该就此过上体面乏味的生活,但在婚后几个月,他就在巴黎南部的私人别墅组织了一场特殊活动,说白了就是鞭打。他找了几个妓女和男仆,命令他们互相鞭打取乐,同时自己也亲自参与(根据法庭记录),这个行为已经远超当时贵族间寻常的私通或者借酒乱性。这件事儿很快就败露了,萨德也因为这件事儿第一次被捕入狱。但之后他不仅未收敛,反而变本加厉,而且干的事儿越来越有他自己的特色。
我们把时间拉回到1768年的复活节,巴黎的空气中弥漫着教堂的钟声和烤羊腿的香味,街上的人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,脸上洋溢着圣洁和喜悦。复活节,是耶稣死而复生的日子,是象征希望、救赎和新生的一天。在这一天,你连和别人吵架都会觉得是罪过。在这样的日子里,一个叫罗丝·凯勒(Rose Keller)的女乞丐,在街上蹒跚,她又穷又饿可能还带着一身病。这时候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,一个衣着体面、看起来像个贵族的绅士(没错,就是萨德侯爵)和颜悦色地对她说:“可怜的女人,上帝保佑你。我家有些活儿需要人做,你要不要来赚点钱,还能吃顿饱饭?”这对于一个复活节还在挨饿的人来说,简直就说天使的召唤。她跟着萨德,走进了他那栋位于巴黎的豪华住所。但门一关上,萨德就变脸了。他强迫罗丝·凯勒脱掉衣服,把她绑了起来。然后他拿出鞭子,开始一下一下地抽打她。光鞭打还没完,他拿出融化的热油,一滴一滴浇在了她血肉模糊的伤口上。
这件事之所以能轰动巴黎乃至法国,不仅仅是因为暴力,更是因为它发生在复活节这个最神圣的日子。如果萨德随便找个星期二干这事儿,那它顶多算是一桩“贵族虐待平民”的丑闻,但他偏偏选了复活节:“你们的上帝复活了?那我就在这一天,亲手制造一个地狱”。他挑衅的不仅仅是法律,更是整个社会的宗教和道德圣经。罗丝·凯勒最后逃了出来,萨德被逮捕,但因为他贵族的身份和家里的运作,最后只是被流放了事。
时间来到了1772年的法国马赛,萨德带着他的贴身男仆拉图尔通过中间人,在马赛找了几个当地的妓女。萨德把她们带到自己租的公寓里,给她们吃了掺有麻醉药的“西班牙苍蝇”,说是春药,但它其实是一种强力的泡发剂,有毒!吃了之后,人会感觉身体发热,到这其实是尿道和生殖道黏膜被化学灼伤的刺激反应,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、恶心、呕吐,甚至肾衰竭。司法记录里写得清清楚楚,萨德和男仆在下药后对妓女们进行了gang交。在当时法国宗教和法律的语境下,这被定义为“反自然罪”和“渎神罪”,因为它和“为了繁衍后代”的性事完全背道而驰,被认为是模仿了所多玛与蛾摩拉的罪恶,这顶帽子一扣下来,就比单纯的通奸或者嫖娼严重多了。而且妓女们事后出现严重的呕吐和不适,指控他投毒。这让事件的性质从“淫乱”升级成了“投毒与谋杀未遂”。萨德和男仆被缺席审判,判处死刑,这件事也是最具公众轰动效应的丑闻之一,他不得不开始逃亡,并在后来被捕。
在“马赛事件”爆发后,同年1772年,萨德带着他的小姨子——安妮公主,私奔前往意大利,并共同生活了数月。在当时,在18世纪的欧洲,跟妻妹搞在一起,那可是写在《圣经》里的禁忌,是乱伦。这对他妻子和整个家族,尤其是他岳母,造成了人格上的侮辱。他的岳母蒙特勒伊夫人动用了一切手段,最终通过外交途径,让萨德灰溜溜地回来了,安妮也被送回了家。
他屡教不改,多次组织淫乱活动,以一系列震惊当时社会的丑闻而闻名并屡次进监狱。这些行为即使在当时道德松弛的法国贵族圈里,也显得过于出格。最终激怒了他那位手眼通天的岳母——蒙特勒伊夫人。她决定,要用终极手段——“ lettres de cachet”(国王密札),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。这个东西有多可怕呢?它是一张空白的逮捕令,由国王签发,持有者(通常是贵族)可以不经任何审判、不给出任何罪名,就把任何人投入监狱,而且关多久都没个准数。1777年,萨德在巴黎被逮捕,直接扔进了文森监狱。从此,他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牢狱之灾。
《索多玛120天》诞生
漫长的囚禁生涯成为了他创作的温床。萨德先是被关在文森监狱,后来转到了大名鼎鼎的巴士底狱。到了巴士底狱,他的“待遇”也升级了。他不再是普通囚犯,而是“重点关照对象”。但这种“重点关照”反而歪打正着,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创作环境——单人牢房。他通过家人和贿赂狱卒,搞到了当时最奢侈的写作工作——大量的纸张和一瓶瓶的墨水。他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环境里,用鹅毛毛笔写下了最著名的《索多玛120天》,它描写了四个贵族,绑架了一群少男少女,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城堡里,用120天的时间系统性地、毫无底线地对他们进行各种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酷刑、性虐待和心理摧残。这已经不是色情了,这是纯粹的、冰冷的邪恶。
然而,命运总喜欢开玩笑。1789年7月14日,巴黎人民攻占巴士底狱,法国大革命爆发了!愤怒的群众冲进监狱,砸牢房、烧文件 。萨德的那间牢房也被捣毁了,那本用无数心血和墨水写成的《索多玛120天》手稿,就这么在混乱中失踪了。后来有人在废墟的角落里发现了它,但已经残缺不全,很多部分都被毁掉了。所以,我们今天能读到的《索多玛120天》,其实是个“残本”。我们永远无法知道,那份完整的手稿里,到底还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内容。
《索多玛120天》只是冰山一角,正是这漫长的囚禁,催生了他绝大部分的著作。失去了身体的自由,他将所有的疯狂、愤怒和哲学思考都倾注在了笔端。在监狱里,他写出了《茱斯蒂娜》,讲善良的少女茱斯蒂娜,因为坚守美德反而一次次遭遇不幸、背叛和折磨。他还写了《闺房哲学》,通过一个老淫棍和一个纯真少女的对话,系统地阐述了他那套关于欲望、权力和无神论的哲学体系等惊世骇俗的作品。
拥抱革命
1789年7月14日,巴黎人民攻占巴士底狱。这对萨德来说,简直是天降救星。就在暴动发生前的十几天,他因为用铁皮喇叭对着外面喊话,煽动群众来解救被关押的犯人,而被从巴士底狱转移到了沙朗通精神病院。这一转移,他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巴士底狱被攻占时的腥风血雨。没过多久,革命政府颁布大赦令,他就这样,阴差阳错地重获自由了。一个被“旧制度”用“国王密札”不经审判就关了十几年的贵族,突然被一场以“自由”为名的革命释放了。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拥抱了革命,他开始疯狂洗白自己,改掉了自己名字里象征贵族的“德”字,自称“路易·萨德”,并加入了当时最激进的雅各宾派。接下来,更戏剧性的一幕来了:这位曾经的侯爵,居然公开支持处死国王路易十六!他还凭借自己那支臭名昭著但才华横溢的笔,以及在底层民众中的“传奇声望”,成功当选了国民公会的议员,成了新政权的决策者之一。
但很快,雅各宾派就开始了“恐怖统治”。断头台开始疯狂收割人头,今天砍这个贵族的头,明天砍那个革命家的头,整个法国都笼罩在血腥和猜忌之中。萨德看不下去了,他觉得革命跑偏了,自由成了一种恐怖,他开始发表演讲,写文章,反对这种过度的暴力,主张仁慈和温和,呼吁建立一个有秩序的法治社会。在当时那种激进的环境下,主张“温和”本身就是一项大罪。于是,在1793年,这位曾经革命的拥护者,被扣上了 “温和主义” 的帽子,再次被自己人投入了监狱,差点就上了断头台。
就在他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要凉透了的时候,命运又跟他开了个玩笑。1794年,“热月政变”爆发,原来风光无限的雅各宾派领袖罗伯斯庇尔自己倒台了,也尝到了断头台的滋味。轰轰烈烈的“恐怖统治”就这么戛然而止。萨德,又一次因为政治风向的转变,侥幸捡回了一条命。
最后的结局
革命的热乎劲儿过去,拿破仑上台了。这位新皇帝可不像之前的革命派那么有耐心,他可没闲工夫去研究萨德到底是个思想家还是个写小黄书的。在拿破仑看来,萨德写的那套东西影响自己的统治。于是,1801年,拿破仑政府直接下令,以“写作淫秽书籍”的罪名,又把萨德给逮进去了。这一次,连走过场的审判都省了。官方直接宣布他是个“疯子”,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沙朗通精神病院。从此,他再也没有获得过自由。他在此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十多年,直到1814年默默离世。萨德一生中,有超过27年的时间是在各种监狱和精神病院里度过的。先是因为他的丑行,后来则更多地是因为他写作的内容激怒了当权者(包括拿破仑政府)。巴士底狱、沙朗通精神病院……这些地方成了他后半生的主要居所。
这是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对比:一个一生都在追求极致感官刺激和身体自由的人,他那些最成熟、最具爆发力的思想,偏偏是在最封闭、最压抑的环境里憋出来的。就像一棵渴望阳光的植物,最终却在暗室里开出了最诡异的花。
02
萨德究竟在讲什么?
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:读一本书,或者看一部电影,你明知道里面的东西是错的,是扭曲的,甚至让你生理上都感到不适,但你就是像被附身了一样,手不听使唤地一页一页往下翻,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看下去?对我来说,萨德的书,就是这种体验。他的书给我的感觉,是一种“反社会”的哲学,他构建了一个没有上帝、没有道德、只有赤裸裸的权力、欲望和感官刺激的无法无天的乐园。
1,极端的个人主义与绝对自由
萨德哲学的核心是“极端的个人主义”。他笔下的那些主角,一般都是贵族啊、教士啊这类手里有权有势的人物。他们脑子里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:“我的欲望,就是宇宙的最高法则。我的规矩,就是规矩!任何东西,道德、法律、宗教、同情心、别人的眼泪……只要挡了我的路,都应该被碾碎”。萨德认为有权力的人就是天选之子,你看,狮子吃羊,从来不问羊同不同意。台风过境,摧毁一切,也从不跟人类商量。所以,我为了满足自己爽去伤害别人,这不过是遵循了最原始、最真实的“自然法则”罢了。
2,砸碎传统价值观的“疯子”
萨德就像个拎着大铁锤的疯子,砸碎了启蒙时代以来几乎所有看似美好的价值观念。
反对宗教:这一点这可能是萨德最被低估的部分了,当时是启蒙时代,很多人虽然嘴上高喊着“理性、科学、自由”,但整个欧洲其实还跪在教堂脚下。那时候大家都相信,你干好事,上天堂,你干坏事,下地狱。这套规则虽然简单粗暴,但特别管用,它死死勒住了每个人心里那头叫做“欲望”的野兽。萨德倒好,他直言不讳地宣称“上帝不存在”,他说宗教就是弱者发明出来,用来束缚强者的工具。他比尼采早了一百年就喊出“上帝死了”,甚至遗憾“上帝不存在剥夺了我辱骂他的乐趣”。
嘲弄道德:萨德特意写了《茱斯蒂娜》,来嘲弄什么“好人有好报”。故事里的女主角茱斯蒂娜,那简直就是美德的化身:善良、虔诚、乐于助人,她一辈子都在努力做好事,一辈子都想守住自己的纯洁。结果呢?她被骗、被强暴、被卖来卖去、受尽折磨,经历了你能想象到的所有人间惨剧,最后……居然被一道雷给劈死了。你再看看书里那些恶棍呢?那些放纵、残忍、毫无底线的混蛋,一个个都活得风生水起,逍遥法外,甚至在小说结尾还获得了巨额财富,安享晚年。萨德就像一个坏小孩在你耳边说:“醒醒吧!童话里都是骗人的”。他告诉你美德本身根本不能给你提供任何保护,它甚至可能让你变成一个更诱人、更好欺负的猎物。
践踏同情:我们平常为什么会主动帮助别人?为什么看到别人受苦自己也会难受?因为我们有共情能力,知道“将心比心”,我们觉得“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”。这是人性的光辉,对吧?而萨德说:“这是弱点”。对他人的痛苦无动于衷,甚至从中取乐,是他笔下“强者”的标志。这听起来是不是反人类到了极点?但萨德就是要逼着你问自己一个问题:我们的同情心,到底是源于一种真正的无私,还是源于一种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到同样境地的恐惧?我们帮助别人,是不是只是为了安抚自己内心的不安,让自己感觉“嗯,我还是个好人”?
所以,读萨德,其实是在帮我们思考一个根本问题:如果没有了神,没有了奖惩,我们为什么还要选择做个好人?我们现代社会的道德基础,到底建立在什么之上?如果它不再建立在“害怕下地狱”或者“渴望上天堂”之上,那它应该建立在什么之上?
3,权力和痛苦
这是与BDSM关联最直接的部分。在萨德的世界里,性不再是关于爱或愉悦,而是权力的纯粹表达。他书里描绘的权力,是一种非常纯粹的,而且极度不对等的关系。他笔下的人物去伤害别人,不是为了钱,不是为了实现某个具体目的,很多时候,就是为了享受“我能对你为所欲为,而你无能为力”这个过程本身带来的快感。对别人施加身体或者精神上的痛苦,就成了他们确认自己手握权力、体验到自身存在感最直接粗暴的方式。而承受痛苦的一方呢,就被彻底地“物化”了,完全沦为了强者实现个人意志的一个纯粹的物件儿或者工具。
这让我想到了一个词:“纯粹的恶意”。这种恶意,不是为了生存,也不是为了报复,它就是纯粹享受那种支配和毁灭的快感。这其实揭示了权力最狰狞的一面,权力这东西本身是中性的,它可以用来建设,也可以用来毁灭。但当权力失去了监督,失去了道德的约束,它就很容易变成一种春药,让人上瘾,也让人疯狂。
03
BDSM世界的遗产
萨德留给BDSM世界的是一份矛盾的遗产。
萨德侯爵在那个把欲望锁在道德地牢里的年代,告诉所有人快感未必与爱和繁衍挂钩,也可以来自于纯粹的权力,来自于施虐和受虐。很多人认为萨德并非是一个简单的“变态”,而是一个用自己的一生,去残酷追问权力、自由与人性本质的复杂思想家。但是千万别把他当成人生导师或者行为指南。他干的很多事儿,很多都是“霸王硬上弓”,违背了现代BDSM知情同意的核心原则。他的世界里没有安全词,只有弱者的哀嚎和强者的欢笑。他的生平也证明了不受约束的欲望最终会导致自我毁灭。
通过萨德这个极端的对照,我们才能更清楚地看到,我们今天所珍视的一切——同情、怜悯、正义、爱、对弱者的保护——是多么来之不易,多么脆弱,又多么宝贵。它不是天然就存在的,而是人类几千年来用血泪和智慧一点点建立起来的。
我认为我们要把他“历史化”,而不是“神圣化”或者“妖魔化”。萨德的书,确实不是什么大众读物,甚至我第一次读到都有点生理不适。但慢慢我发现这个黑暗的宇宙,最终指向的,依然是对“光明”的追问。我们凝视深渊,不是为了被深渊吞噬。恰恰相反,我们凝视深渊,是为了在看清了所有黑暗之后,能更坚定、更清醒、也更温暖地,转身走向光明。
萨德——他将欲望从道德的牢笼中释放,却把自己关进了现实的监狱。
部分参考文献:
•Maurice Lever,《萨德侯爵传》(Sade: A Biography)
•Gilbert Lely,《萨德侯爵传》(The Marquis de Sade: A Biography)
•Donald Thomas,《萨德侯爵》(The Marquis de Sade)
•Richard von Krafft-Ebing,《性心理变态》(Psychopathia Sexualis,1886)
•《索多玛120天》手稿(Manuscrit Roll)— Musée des Lettres et Manuscrits
最新评论
矫情
写的真好
感动
最近遇到这样一个主,很绅士
是真实的故事吗?
写的真的好啊
遇人不淑,看得我好难过。
第二种不就是我嘛? 我还以为dom要进行第一种。。 怪不得女生比较听我的话,潜移默化的进行了d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