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字母圈现状的一点感悟

我年轻时读的第一本dom/sub题材的小说是《o的故事》。

它由法国女作家安娜·德洛克撰写，描绘了一位名为O的女性，被带到戴高乐城堡中，然后被训练、tj的故事。

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是o刚被带去时的这段描写：

“你来到这里要侍候你的主们：在白天，你要完成分配给你的职责，比如扫地、整理图书、安放花草，或侍候饮食等等，并没有甚么比这更复杂的事可做。但是当一旦有人召唤你，你必须立即放下手里的事，去完成你唯一的责任：奉献你自己。你的双手不属于你、你的xx也不属于你。你要时刻牢记，或尽量努力地记住：你已经丧失了一切隐私及藏匿的权利。

作为对这一事实的不断提醒，当他们出现在你面前时，你永远不可以拒绝，这一点不但对你、而且对我们都将是一种不断的提醒，它提醒的是：你的身体都永远对我们敞开。

有个诗人写，“通过读书，可以认识世界。”

真的是这样。

那时的我放下书本，觉得这大概就是dom/sub的样子——无处不在的纪律、规训和权力。

这构成了我青春期的x幻想，我常常会把自己代入进去，在梦里有模有样地“驯服”某个人，或者成为谁的枷锁。

大学时我有了自己的玩伴王铁柱，我开始学着书里的语气和桥段羞辱她，还学着书里在play时让她目睹镜中的自己，她说那时候羞耻地好像灵魂都在燃烧。

于是我觉得小说诚不欺我，我已经掌握了这种关系的窍门，于是又趁热打铁看了各种各样的书。

直到有一天，我们晚上从五道口回学校时，一只小宠被撞翻在马路中间，有好心人将它拖到了路边，但是却找不见它的主。

那只宠当时已经大小便失禁，意识模糊，唯独对王铁柱叫了两声，还tian了tian她的手，于是王铁柱决定救它。

我们把它抱到最近的宠医院，医生检查之后说它至少有三处骨折，还有肾脏破裂，要做手术需要1w元左右，治好后会是残疾，还不保证一定能活着下手术台。

翻到了一张久远的照片，送到医院时宠上吐下泻

那时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大概是1500块，王铁柱急的开始打电话借钱，一边拨号码一边流眼泪，我则劝她别救了，第一这笔钱对我们来说太多了，第二即使救了，它主来了未必会还给我们的。

王铁柱撂下电话怼我冷漠，那是印象中第一次，作为“主”，我不知所措，因为我无法命令她，且她也完全脱出了我的掌控。

书里从来没有讲过怎么面对这种情况，我也不知怎该么办。

后来那个医生给了折中方案，说先挂一天水补充营养，说不定第二天它的真主能找过来。

我们交完输液费刚要走，宠又对我们叫，王铁柱的眼泪也又涌出来，随后决定留下来陪它，我则一个人回学校（因为查寝）。

第二天上午收到王铁柱的短信，宠没了。

我赶到宠医院时，王铁柱正坐在门口的等待椅上，我突然就感觉到一种生活的粗粝感，就像宇多田光说的，“生活很痛，人们彼此成为止痛药。”

所以我要怎么给她止痛呢？我们不是情侣，她称呼我为“主”，我应该去命令她停止伤心吗？

还是应该过去道歉？对她说都怪你的主太弱了，只是个穷学生，掏不起手术费。

可是示弱之后我又该如何在以后的play里保持威严？恐怕连我自己都不再会相信自己能配得上她的崇拜和喜爱。

我搜索脑海，回想我读过的每一本书，没有答案，书里的s几乎都是无所不能的。

从那件事开始，我便不怎么爱看dom/sub的小说了，因为我觉察到生活是具体的，而不是飘在天上的，只有一步一步走下去，才有可能真正感知冷暖。

雨果说，“生活的意义需在生活中寻找。”

当你紧紧地把耳朵贴在生活的胸膛上，听到网络里的爱恋和缱绻，听到争吵时的叫骂和破碎，听到这些真实的心跳声，你才会知道，真实世界里的dom/sub是什么样的。

在我还是萌新的时候，加了一个qq群，里面有一对字母圈er在一起7年，最终结婚，被群友们认为是模范大神。

有一次线下聚会，他俩给人的感觉就和那些模版小说里的大s小m们一模一样，男人负责下命令，女人执行，没有得到允许，女人就一直把手放在身后，从不敢自己拿到前面来。

男人还给我们分享了他们之间的相处规则，从禁欲到惩罚，林林总总，五花八门，听他们的描述，就像在看一部dom/sub电影。

后来做了公众号之后，又想起他们，便约了去他们家里采访，这才发现了他们故事里的另一面。

原来在家里，男人的角色并不是那个“国王”，各种忙里忙外，反倒像是蚁后身边的工蚁了。

比如他兴高采烈彩烈地说最近为了把茶几改造成笼子，自己自学了木工，还自研加装了一套束缚装置，当着面灰头土脸地捣鼓了一阵，女人进去试了试，提出了12345点改进意见，他都拿出小本本一一记录下来。

有点像这样，自行脑补

比如他提到禁欲需要佩戴贞操锁，但由于女性的生理结构复杂，清洗非常困难，而自己是钥匙的管理者，所以自然担起责任，每天都要非常仔细地承担起帮老婆洗澡、润肤、保养的职责，夏天偶尔闷出了痱子，还免不了要被老婆一顿数落。

我问他们这种生活是否和想象中的dom/sub有落差？

他老婆问我是否看过《邢碧x日记》，我说有看过，是一个关于“圈养”的小说。

他老婆接着说，怎么会没落差呢？之前有想过去还原里面的场景，但3天就累趴下了。

老公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接着说，是是是，它意味着你要24h把自己的所有精力聚焦在对方身上，真的很累的。每天早上起来准备早饭，去笼子里喂她，洗个碗再来训练她，陪她玩，还得想明天、后天怎么弄新花样，然后又得去做下一顿饭；她在笼子里无聊了吧，她就使劲闹腾，你还得去惩罚她，又是费心费力费神，3天之后我实在受不了了，我跟她道歉，我说实在对不起，我高估我自己了，这三天快让我心力交瘁了，我想去放松一下钓钓鱼。

说到这里两个人又相视一笑抱在一起。

小说里的文字是会刻意忽略细节的，它让人产生一种过于好的幻觉，只有诗人才会歌颂泥土的芬芳，真正和土地打交道的放牛郎只会低下头划拉两下，找出更肥沃的土壤，也许只有谨记这一点，才能与这种文字创造的虚妄对抗。

不少人说小说已死，我近几年也有类似的感受。

文字传播信息的功能看起来被视频替代了。

我今年常常会在抖音或者b站刷到一系列短视频，要么是一个男的西装革履地在镜头前扯领带、撸袖子，偶尔挥一挥皮带，评论都是“好欲好想跪”“是理想s”；又或者是一位女性衣着风骚，拉扯着脖子里的项圈或颈环，配文“小宠日记”，给人一种快来光顾的感觉。

图片来自抖音截图

也许这就是新时代的《o的故事》或者《五十度灰》，我们都对着屏幕前的一段画面，编织着属于自己的dom/sub幻想。

他会是霸道总裁吗？他会把我按在床上，然后抽出皮带打我吗？她会温柔听话吗？会一心一意崇拜我成为我的小宠吗？

王小波说，“一知半解的事最容易产生浪漫。”

这些便是创作者刻意展示给你的浪漫，却隐瞒了生活的真相。

之前有发表过一位投稿者的来信，她写自己崩溃了，因为发现自己的S是个生活白痴。

她说，“有些距离感时还好，但关系更进一步后搬到一起住，才发现他内衣裤总是和袜子一起洗，上厕所会忘记冲水，站着尿尿还总会尿到马桶外，弄的臭烘烘的，真的所有美好滤镜都碎了。”

而另一位投稿者则说，自己的s也是在被裁后一蹶不振，只想窝在家里打游戏，像换了个人，精气神全都没有了，有的时候还会情绪崩溃，说自己是废物，让她赶紧去找更合适的人。

但即使这样，即使看到了一个人的全部软弱和溃败，她依然看到了对方身上的闪光点，会努力分担家务，会主动帮助邻里，依旧觉得他是值得自己崇拜的人。

看，当看清楚生活的真相时，有的人会被荆棘刺伤，有的人则选择拥抱带刺的玫瑰，每每看到这些立体的，有血有肉的故事，我都会觉得那些精致拍摄出来的抖s抖m短视频索然无味。

Bd字母圈是和生活分开的，他们说。

也许是吧。一个扮演高高在上的主，一个扮演被支配的仆从，寻欢作乐，与现实无关，结束了一拍两散，仅此而已。

但每当我想起王铁柱失去小宠的那个夜晚，这样的解释总填补不了我内心的诘问，如果我得到了她的全部信任和崇拜，在她生活中却无法给她帮助，那么她的信任和崇拜为什么不可以交给其他任何一个人？

但我们总会发现，越想要逃避生活，越陷入生活的漩涡之中。不管将dom/sub和生活隔离的多么好，生活总会逮到机会撕开一条口子，让琐碎和柴米油盐掺和其中。

你会发现游戏里高高在上的主面对生活时并没有那么游刃有余，ta也会在工作上被领导骂的宠血淋头不敢吱声；你也会在你的partner需要帮忙时发现自己的局限，发现自己并不能像在play时那样掌控全局，胸有成竹。

有时，我们不得不去面对自己和对方失落的眼神。

这些真实的局促，也正是小说和短视频里永远不会告诉你的事。

罗曼罗兰说，“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，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。”

愿大家在欲望里保持浪漫，而在生活里都是英雄。

– 完 –